【前事休說】仙山番外—《浮生》

好像不符清明节的口味?

不过算了吧,我CP都仙山了计较不了那么多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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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医失业了。

当他终于以引颈期盼的死亡结束漫长的肉体折磨时,他其实是有些欣慰的。

可惜这点欣慰并没能持续多久。

起初他来到这个世界,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默苍离,他听着默苍离刻薄的抱怨自己太慢的话语,简直如闻天籁入耳。

后来默苍离竟还给了他一串黄金代替本该挂上的琉璃。这个反应远远超过了他预设的期待,着实让他乐了好些日子。

 

然而不久之后,当这波冲昏了他头的喜悦淡去后,他开始回过味来。

他已经死了。

不只是他,在这里所有他遇见的故人,包括但不限于默苍离,都和他身处同样的境地。

这本也没什么,毕竟此地虽非阳界,日子过的却也与其无甚差异,有集市街景,屋舍小居,到没什么可挑剔的。

......如果能排除他失业了这一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死人是不会生病的,当然也不会受伤。

甚至连默苍离......

冥医想起自己初到此地的那一天,默苍离在自己半带玩笑的要求下抛给了自己一串黄金。

对,是黄金,不是琉璃。

当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冥医并没有多想,如今冷静下来,他猛然意识到:那个人......那个自羽国铸心局后便死意坚定、药石罔顾......那个他发誓要将其恶根深重、侵魂夺命的心病医好的人,...竟也痊癒了。

冥医在这一刻突然切实的体认到,有些东西,在他眼皮一阖一掀的过程中发生了质变,而今呈上他眼前的,已然是隔世经年、尘埃落定的结果。他一时间忧喜参半,品不出这究竟是个什么滋味,随即忿忿然想到:〝难道在自己死后,所有人都好好的,只有自己徒生烦恼,于是由此可见...有病的只有自己!?〞

这算什么破道理! 冥医气结。

 

「杏花,这是你今天第七次走神了。」

 

冥医闻言转头,视线一下子对上了正淡定的和上官鸿信下棋的默苍离,顿时更怒了:

 

「啊,不要叫我杏花 ! 还有,这都是因为你们两个 ! 」

 

上官鸿信看了看棋盘上厮杀的昏天暗地、惊心动魄的黑子白子,又回想了一下原先气氛祥和宁静的屋子,不明白眼下这情况怎么就跟他有关系了。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之前。

彼时冥医结束了拜访师父幽冥君及师妹茹林的行程,怀着从幽冥君那里探得珍稀草药培植方法的大好心情,兴冲冲的一头扎进了友人的屋子里。他随手放下手中从幽冥君住处提来的〝战利品〞,瞅了一眼内堂,边走边喊道:

 

「苍离啊,别老待在屋子里不动,这样对身体不好,还有王上你也是,你别老惯着他啊!」

...等等?

......王上???

 

屋里隔着一个棋盘相对而坐的两人闻声顿时双双抬起头,望着瞪大眼睛彷彿第一次活见鬼的冥医。

上官鸿信扬着手里的黑子,还来不及开口回话,便听冥医又嚷嚷了起来:

「苍...苍离啊!  ...王上,王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啊? 你别不说话啊! 王上怎么能出现在这里......这不可能啊...」

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又落下一颗剔透的白子,一下搅乱了原先看似大好的局势。默苍离低头看着棋盘上局不成局的残兵败将半晌,才在友人兀自喋喋不休的碎唸声中不紧不慢的开口:

 

「杏花,我没有聋,同样的话说一次就够了。第一,他来这里已经月馀了,并非突然;第二,羽国皇位易主多年,你该改口了;第三,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你我出现在此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上官鸿信,已经死了。」

 

「王...鸿,鸿信你...你......」

 

打磨光滑的黑子在节骨分明的食中二指来回打转,上官鸿信看着半天也没有接上下一句话的冥医,淡定的开口证实道:

 

「嗯。师尊说的没错,我已经死了。」

 

「......」

 

 


上官鸿信走在道上,他用馀光观察了一下走在一旁的默苍离。那张脸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没有不情愿,......似乎心情还算不错的样子。

其实他有些不清楚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半个时辰前,冥医在他和默苍离下完第三盘以不了了之作为收场的棋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探身夺走横在他与默苍离之间的棋盘,阻止了他们正准备开始的下一场布局。

上官鸿信对此着实有些惊奇,冥医今日自见到他起便频频走神,几次打量他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怎地此时突然如此敏捷,就像已经匍匐若久,倾刻将猎物一击毙命的猛兽。

冥医怀里抱着棋盘,看着歛眸思考的上官鸿信与八风不动的默苍离。这两人总是这样,彷彿多暴露一点情绪,就会有人立刻从暗处跳出来要了他们的命。

喔,上官鸿信以前还不是这样的。

在冥医的记忆里,他曾经年少,曾经徬徨,曾经是个体贴妹妹的兄长,他的喜怒哀乐曾经那么鲜明,像是每一个自他手里重获新生的普通人,带着生命特有的朝气。

而今冥医看着面前相对而坐的两人,他们从容貌到衣着都无半分相似,可不知为何,在冥医眼里,他们的身影竟渐渐叠合至一起。

冥医把责任和过错归咎到默苍离头上。

是他把孩子养坏了!

 

于是在心里默默感叹〝冥医心,海底针〞的师徒两人,被恼羞成怒的杏花君毫不留情的撵出了家门。

 

 


今天有集市。

想来这才是冥医赶他们出来的主要原因。

半月一次的集市,是此界居民置办各项商品的最佳时机。和人界一样,集市里的商品琳瑯满目,卖什么的都有,不过质量和价格却不一定成正比,令人备感亲切和恼怒。

这一点上官鸿信到是不担心,他和默苍离若是连逛个集市都能买到假货,那想来他也不至于为祸人间若干年了,至于默苍离......他的师尊应该会因窒息而率先在此抢占一席之地。 

是以他眼下的困境另有所属。

集市里的摊贩分为两种,一种是不属于常识理解范围内的精怪奇人,他们贩售的商品多半较为稀罕,除了物品本身,时常附带其他特殊功效;而另一种人,就是和上官鸿信、默苍离一样的生魂。这些人生前做什么营生,死后也大同小异,至于原因,说起来十分接地气,总归绕不过四个字:〝缺钱花用〞。

生者往往为了自己心里那点念想,而给故去的亲朋烧纸,望他们仙去后财富不尽,莫要眷恋红尘。然而在这之中,总也有那么些个例外,大概是做人太过失败,又或是太过倒楣,不论是什么原因,生前是体面还是落魄,反正就是没人烧纸,好比上官鸿信。

上官鸿信对此当真是无话可说,智计卓绝如他,千算万算,也万万料不到身后还有这一遭。

他站在熙来攘往的集市街上,看着晃花人眼的待售商品,听着震耳欲聋的叫卖声响。他的师尊似乎料定了他丢不了,此刻独自站在稍远处的摊贩前,颇有兴致的打量一只做工精致低调的玉质摆件。

当此情景,〝两袖清风〞的上官鸿信竟破天荒地感到一丝窘迫。

然而这般心绪,又岂能在他的脸上看出分毫。上官鸿信随意的踱步到了就近的摊贩,他状似精心挑选眼前成堆摆放的折扇,实则全副心神都紧盯着默苍离那边的动静。

 

「老板,就要这把了,替我包了吧。」

 

「哎! 好咧,客倌结帐这边请。」

一旁的谈话声稍稍分去了上官鸿信的注意。方才在他身旁挨挨蹭蹭,左右拿不定主意的男人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一手将挑中的折扇递给了老板。老板见状接过扇子,边回话边随意的一指店铺角落一颗不起眼的石头。男人见状迳自挤过人群,伸手摸上了那个石块,只见原先毫无可看性的石块一下浮出几行字眼,上头依次写着:

陈三

扣:一百文钱

馀:一千零一十七两

 

只一刹那,字迹便又黯淡下去,石块恢复了原先毫不起眼的样子。

有点意思。

上官鸿信收回探究的目光,很快的四下张望了一下,顿时心下了然。此界看来并不通行实体货币,集市里每家货铺无论规模大小,都摆放着他方才瞧见的石块,想来无一不使用相同的交易方式。

怪不得稍早他和默苍离出门的时候,不见师尊带上银两,而冥医竟也未曾出口提醒。他原以为是默苍离没有消费的意愿,眼下看来,到不见得是如此了。

据闻默苍离死后,魔世的帝鬼曾下令厚葬,想来师尊应该是不缺钱的,至于冥医......行医最是积德,冥医向来爱财,在他身故之后,那些受他恩惠的人必然不会使他失望。

想到此处,上官鸿信不由得顿了顿......他的死讯隐而不发,俏如来作为极少数的知情者,会给他烧纸钱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姑且不论这个行为在俏如来眼里有没有意义,他光是想像了一下俏如来低眉歛目的给他烧纸钱的样子,就觉得心底泛起一阵诡异,更何况墨家崇尚薄殓,他的好师弟连师尊的纸钱都不见得有烧,遑论是他的。

事实上他们似乎也没有这样的交情。

 

理智的上官鸿信想明白了道理,然而还有一部分的上官鸿信脱离了控制。那个平平无奇的石块,在他眼里一下子成了凡人眼中不可多得的珍品,鬼使神差间,他已然站定在那块石头面前。

上官鸿信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纵使他已经快遗忘呼吸的感觉。他在弥漫四周的愚蠢气息里几度想要伸手都没能成功,眼看下一个欲结帐的顾客马上就要往这里来,他终于把心一横——

 

「............」

 


上官鸿信飞快地离开折扇铺,身影一下隐没在汹湧的集市人潮里。默苍离早已不在方才待的店铺,但他还是走了过去。

他现在极需确认一件事实。

 

瞥了一眼摊贩上摆放的商品,似乎是一家专卖玉器的店。玉石交易一向考验买家的鑑赏力,然上官鸿信自幼长在皇宫,这满铺或价值连城,或败絮其内的玉件,竟不如方才随处可见的石块入他眼。

扫视的目光很快定格,他的师尊稍早前打量过的摆件还放在原处。他想也不想,伸手抄起那样商品,就要去一旁结帐。

抬眼的瞬间,上官鸿信对上了一道精光矍铄的视线。

玉舖的老板是个不修边幅的老头,从刚才起,就一直瘫在角落摆放的躺椅上,神情恹恹,既不招呼客人也不打理店铺,只在他进门时掀了一下眼皮,似乎对店内生意的好坏丝毫不放在心上,颇有几分薑太公钓鱼的架式。

此刻他手里拿着默苍离看过的摆件,那店主老头倒像是来了几分兴致。

老头对他招了招手,上官鸿信不为所动。

见此情景,老头倒也不恼,迳自爬下躺椅,到柜台翻箱倒柜了起来,半晌,他从成堆的杂物里掏出一个锦盒,看向上官鸿信:

 

「不久前有一个着万寿菊的先生光临蔽店,看的正是你手上拿的摆件,老夫见他举止神态,认此物配他失色,因此另拿一物与他观视,他看了一眼,到是不说话了。」

店老头说着打开锦盒,朝盒中指了指。上官鸿信这会儿倒也不急着走了,他怀揣着难得的好奇心,慢悠悠地踱步过去,探头朝盒中张望。

到真是好物。

饶是上官鸿信见多识广,也不由地在心内讚叹了一句。

锦盒里躺着一枚玉珮,雕刻成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凤凰。这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巧就巧在了这块玉原石色泽不均,虽各有千秋,杂揉在同一块玉石上,却乱了大局。然而雕刻这块玉石的显是个慧眼独具的能人,原石在他发挥之下,按着色泽深浅不一各自琢磨,竟成了一只浑然天成、分毫毕现的青凤。

他看的入神,不自觉地伸手想要将玉拿起仔细观看,离的近了,才发现这玉石周围渗着丝丝凉气,似也并非凡品。

待上官鸿信的手将要碰上青凤玉的那一刻,店老头突然不合时宜的打岔了一句: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玉,除了雕工巧思世所罕见之外,它于神魂尚有安定醒神的作用,长期配戴能平和心境,使道心圆融,因此那班修道的小儿很是风雅地给这种宝玉取了个别名,就叫『问仙』。毕竟大道渺渺,机缘难遇,谁人不想凭借一物得问仙途呢......」

「老夫观方才那位先生思虑深重又注视此物良久,料想定是心中满意,结果却未如人愿,他临走前在门口背对着老夫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当真可惜,此物甚是衬他。」

上官鸿信悬在玉上的手一顿,他直起腰,一双锐利的金眸缓缓上移,对上店老头状似惋惜的目光。

老头也不惧,好似本就是刻意说与他听的。

两人别有深意的互看了半晌,上官鸿信到底还有事,终于率先开口,顺道扬了扬手中一直未放下的摆件。

 

「就要这两件了,打包吧。」

 

老头听罢挑了挑眉,没说什么,随手接过物品,任上官鸿信自去一旁结帐。

 

再次看到这熟悉的石块,上官鸿信忽而想起刚刚亟欲确认的事。伸手触上石块,他看见方才电光石火间浮现的巨额天文数字再次出现,不由得陷入沉默。

如果一次是失误,那两次还能是巧合吗?

他那扮猪吃老虎的皇侄啊......还真是做了件多馀又无谓的事。

 

正自走神间,店老头一把将打包好的东西塞进了他怀里,上官鸿信低头瞅了瞅怀里金贵的包裹,面无表情地想到:

......好像也不是那么无谓。

 

离开的时候,老头已然瘫回了那张躺椅上,一如他来时一般。走出店门的瞬间,上官鸿信听见身后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

 

「前事休说。」

 

没头没尾,但上官鸿信还是听懂了。

 

「哈。」

 

 


街道上人潮拥挤,根本望不见默苍离的身影,不过上官鸿信也不是很担心,他对师尊的喜好知之甚深,哪些店是他有兴趣驻足停留的,挨个寻去,到也不难。

上官鸿信边走边想,且不论玉店的老板那一番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有一句话他到是说的极对的。

那块青凤玉,甚是衬他。

找到默苍离并没有花费上官鸿信太多的时间,他却并未立刻上前,而是在店舖外静静的看。他的师尊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尤其说话的语气和内容,总气的店老板面容扭曲、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上官鸿信回想了一下年少时的自己,微弯了下眼眸,面对师尊丝毫不留情面的批评,虽贵为皇子,却无处说理,可不就是这般......无可奈何吗。

直到默苍离走远了,上官鸿信才步入店内,挑了默苍离刚刚看过的东西拿去结帐。

两人就这样一进一出,循环往复,看似没有交集,却在行人如织的集市里踏着完全相同的轨迹。

 

其实上官鸿信没有从这个行为里获得什么成就感,也知道他的师尊实际上并不需要这些小物件,但他就是忍不住。不自觉的彷彿这样的行为并不受到他的意识所支配。

 

后来不知怎地,上官鸿信在一次结完帐踏出店门时跟丢了默苍离的踪迹。他微瞇了金眸,四下张望了一下,师尊的身影没瞧见,到是一眼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竟又是那家玉舖。

店老头隔着不断经过的人流缝隙朝着对街的他招手,恍惚间竟犹如前世的呼唤。于是上官鸿信走了过去,店老头见他真的走近,神情复杂古怪的看了他一会,随后像是任命般又自顾自到柜台倒腾了起来。

......又是一个锦盒。

两人一时都有些无语。店老头见此情状讪讪的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这个......老夫本无意出售此物,故而方才未曾告知。岂知你离开之后,老夫不知为何,一直坐立难安,是以见你再次经过,料缘分天定,不如你...把这件也带走吧,唉...」

上官鸿信望着连连叹气的老头,心里预想了几十种他要玩的把戏,暗感无奈。不过转念思及怀里的青凤玉,若当真又是这般好货,多买一件却也无不可,于是他走上前去,望向那一方打开的盒子。

这一看,到真把他看愣了。

沉默的看着盒里的物件,上官鸿信不知想起了什么,一张原先便凌厉的不怎么亲民的脸,虽仍无甚反应,细看却陡觉阴云满布,像是叠着几座大山的威压,沉的令人喘不过气。

他不说话,店老头也不说话,直到沉默的凝滞感几要化为实体,上官鸿信才一反先前来时的果断,抬步便要离去。

老头并不拦他,只在他转身后轻轻地摇头,喃喃道:

「......当真过不去,命数如此啊。」

 

上官鸿信走到店门口的脚步一顿,他是当真想走,然而那狭小的店门,就像他平生跨不过的坎,左右横在那儿,任他怎么努力都归于徒劳。

 

半晌过后,本该走远的脚步声复又响起,店老头抬首,看向去而复返的上官鸿信。来者的脸色比刚才更黑了,似乎参杂着一丝气急败坏,老头心下了然,也不多问,抬手一指桌上打包好的锦盒。

 


当上官鸿信揣着锦盒离开玉舖时,天色已不若先前明亮,周围的店舖很多都打亮了灯,他心不在焉,差点错过等在一旁的默苍离。

默苍离看着就要从自己面前视若无睹的走过去的徒弟,脑中有一瞬间呼吸不畅。

幸好上官鸿信终究还是上官鸿信,及时纠正了自己即将犯下的错误,并开口试图掩饰:

「...师尊,今日逛得尽兴吗?」

 

「嗯。尚可。」

上官鸿信见状心下稍安,默苍离难得放过他,他自乐的蒙混过去。

 

两人边往回程的路走,边随意的閒聊,正走着,过道上远远来了一小队车马,距离尚远,却已可见沿途捲起的沙尘。

默苍离一向爱净,师徒两人索性往旁边的石亭子一避,打算让过这队车马,避掉袭身的尘土。

然而这一避,就给了默苍离展现举世无双钜子舌的机会。

 

他瞅了瞅安分坐在一旁的徒弟,冷不防开口:

 

「收获颇丰,看来你倒是挺喜欢逛集的。」

 

「......」

 

对上那双清透的红铜色眼眸,上官鸿信心知纸包不住火,只能无奈地将怀中物件一样样掏出来依次摆在桌上。

 

「都是些小东西,我见与师尊相配,便随意地买了一些,不知师尊可愿挑几件去赏玩?」

他的目光一半观察着默苍离的反应,一半落在那块青凤玉上,默苍离何许人物,又如何能不明白他真正的意思。

他没有立刻接上上官鸿信的话,却也没有表示拒绝,目光扫视了一圈桌上林林总总的物品,又转回来对上了上官鸿信的眼。

 

「还有一件,不拿出来吗。」

 

「.......」

 

这句轻飘飘的话一下子制住了上官鸿信,他不由地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师尊的神通广大,脑中同时飞速运转。

他以为是自己在观察默苍离,眼下看来,师尊也悄悄地关注了他。不过他确信师尊不知道缺少的那一件是何物事,心中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当一回大尾巴狼。

只可惜禽兽终究不同种,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就在默苍离彷彿看傻子的眼神中,一下子被打回了原形。

情况就这样陷入了微妙的僵持,上官鸿信心知在劫难逃,终究在挣扎中率先妥协,缓缓的从怀里摸出了最后在玉舖购买的锦盒。

尽管他将打开的锦盒状似无意的放在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头,默苍离还是一眼就瞧清了盒内的物件。

 

那也是块成色极好的玉。

 

都说〝玉石挂红,价值连城。〞,此刻躺在盒里的玉,倒也没辜负了民间这点溢美之词。

不过这显然并非它出现在此处的原因。

 

默苍离看着那块摆在上官鸿信面前的红玉,不知是不是巧合,这块红玉的原石也分明暗,上头甚至还有一丝裂痕,虽说瑕不掩瑜,到底并非完美。

有时候人很奇怪,一样平平无奇的物事有了三四处缺陷,只要基本的功能尚可维持,就鲜少引起注意,就算添上第五处缺陷,说不定都未能被发现;然而一但同样功能的东西换上了高贵皮囊,它的本质便忽而不再受到重视,就算仅有半分瑕疵,也会像白纸蹭上墨色,牢牢吸引住那些严苛审视的目光。

 

不过这块红玉倒是十分有意思。

雕刻它的匠师别出心裁,整块玉底处颜色最深的部分状似烈焰烧灼之下散落的馀灰,馀灰上头有一枚色泽较浅的蛋,蛋上几道刻意雕刻的裂痕将原先红玉留下的那道一同隐了进去,所有裂痕延伸的交界处破了一个小口,一只锋利的鸟喙自顶端裂口稍稍探出。

 

世上自古以来便有凤凰浴火重生的传说。

默苍离抬首望向一旁安静的上官鸿信,他徒弟的脸此刻融在渐暗的天色里,看不分明。

在这一刻里,渴望涅槃的是即将破壳而出的凤凰,掩去瑕疵的红玉,还是......那个买玉的人?

 

也许都是。

 

 

「这一件,我收下了。」

 

上官鸿信闻讯一下子转头望向默苍离。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师尊从满桌的物品中坚定的拿起唯一不属于他的那一件,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阻止。

犹似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于此刻超越控制的情形,上官鸿信的心情非常复杂,他沉浸在幽微起伏的思绪里,识海当空砸下的巨石激起千层浪潮,震的他一瞬与外界失了联系。

于是他连默苍离拿了那件红玉挂坠就往脖颈上戴的行为也没注意到。

 

反观另一边,默苍离自徒弟身前拿起那块红玉,只觉触手生温,倒真有几分形似馀烬残留的热度,这点不带侵略性的暖意令他很是受用。

红玉被做成了一枚挂坠。

既然收了上官鸿信的礼,默苍离也不矫情,自然的就着鍊条设计欲将其戴上。

可惜昔日天都不是对手的默苍离,此刻兀自折腾了半晌,居然愣是搞不定这链条上小小的扣环。

 

等上官鸿信拉回信马由疆的心绪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

沉默了半晌,他认命的倾过身去,双手环过默苍离颈项,自他反屈的手中接过那饱受摧残的链条两端,轻巧的扣在一起。

环扣扣在一起的瞬间,上官鸿信觉得那微弱的〝喀哒〞声好像不只落在他耳边,也传进了他心里,恍惚间,他原先虚浮的双臂落在了实处,并不宽阔,却是他记忆中永不弯折的背脊。

上官鸿信给了默苍离一个很轻的拥抱。他的头埋在师尊颈侧,在周遭过分的寂静中溢出一声发自灵魂深处压抑的叹息。

只一刹那,上官鸿信就像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他轻轻还抱着默苍离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很快放开面前的人,就要往后拉开距离。

 

一双手环过上官鸿信,阻碍了他退开的路径,回拥的力道与他的太不相衬,一下子将他又按了回去。那双手的主人在拥抱中腾出一只手,在他背上安抚似的缓缓拍了拍。这个角度,上官鸿信看不见手的主人脸上的表情,却听见一贯清冷的语调带着三分责备七分纵容落在耳畔: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上官鸿信沉默不语,久到默苍离都觉得他不会回话的时候,才听见他极轻地应了一声:

 

「...嗯。」

 

 

 


冥医不开心。

他看着屋内掌灯十分才归家的两人,想起稍早前的对话。

 

「苍离啊,我让你去集市买的特种培养土你买了吗?」

 

「杏花,我并没有答应要帮你买土。」

 

「你! 啊...说了多少次了! 不要叫我杏花!」

 

彼时上官鸿信坐在一旁惬意的翻着书,听着师尊和友人日常拌嘴,虽说师尊早说过他已不是羽国之主,然而冥医一时之间却仍难以适应,自不会把代为采购的任务分派到他头上。

—啊…所以这两人,到底有没有去集市啊? 会不会又嫌麻烦人多跑到什么地方躲懒去了啊? ! 真的是气死人了!

 

今日的冥医,依旧十分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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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清明节快乐,听说我圈清明节是过年,那就过年快乐吧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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